第一百七世、後陽成天皇
後陽成天皇,諱周仁,陽光太子之子。母新照門院,內大臣晴秀之女。 天正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行即位禮。【○天正十四年十一月廿五日,天皇即位,時年十六。○至慶長十六年三月廿七日,天皇讓位後水尾天皇。元和三年八月廿六日,崩,壽四十七。火葬泉涌寺。】 先是,島津義久伐豐。三道分兵而入,降散者十六城。大友義統出拒之,大敗而還。是月,義久益進兵攻略,令諸將攻鶴崎。【豐後。】城主岡掃部死於高城之役,其妻林氏守節撫孤,聞敵至,命浚塹增壘,設陷穽。身環甲,率侍女,橫槊巡視。薩人爭登,隨方捍禦。乃佯請平,屢邀三帥,【伊集院美作、野村備中、白濱周防。】享之,出少艾佐酒。及薩師撤還,約偕徃設伏,擊破之,斬三帥。餘眾潰走。大友統下城,守出死力,破敵得雋者,唯婺婦林氏云。【○婺婦林氏義勇。】 黑田孝高與藝師,攻馬嶽閏津,【豐後。】拔之。 吉川元春,【治部大輔。】為人俊爽剛直。初高松之役,輝元與秀吉平,元春獨持不可。及秀吉得志,恥出其下,即告老,令長子元長嗣,適情於事外。是役之興,關白因使次喻曰:「孤愛吉治部之勇也。甚欲相見。且西討重事,治部雖老,必煩一行。」元春稱疾不出。輝元強之曰:「固辭獲罪,恐累吾宗。」元春不得已而行,殃殃不樂。疽發 背,留而臥小倉,於是卒。遺囑二子曰:「必竣事於薩。」元春乃令弟廣家持喪,而歸曰:「事終即來。」藝師入北筑,拔障子嶽。敵潰而走香春。又進攻,遂拔之。城主高橋種元,降。【○吉川元春卒。】 十二月,朔,關白秀吉遷太政大臣,職如故。大納言信雄,陞從二位。 秀吉如大阪,請親伐薩。遂戒大舉,下符徵畿內及南海、北陸、山陰、山陽、東山、東海諸道三十七國,馬步二十有四萬,期以明年二月會大阪。命峙三十萬人一年食,芻菽稱之。以小西隆佐、建部壽德、宮城豐盛,為運司,悉漕于小倉。石田三成、【治部少輔。】大谷吉隆、【刑部少輔。】長束正家,【大藏少輔。】為支糧司。【○秀吉奏請伐薩。】 是月,島津義久伐豐後。長驅及府內。【大友治所。】大友義統奔豐前,義久入府內,分兵四出攻略。 毛利氏馳人西肥,招龍造寺氏納降。政家欣然聽命。藝師所在張屯,以竢大兵至。 是歲,秀吉建方廣寺於東山,塑造大像,半身高十六丈,購求巨石、大木。所課二十國,所費不貲。五歲而就。【中井積善曰:「豐關白氏,非惷愚佞佛者,但其志既滿,務欲為人所不能為,以眩耀天下後世,故舉動徃徃如是。吾聞東大寺之役,期以二十歲。今也限五歲,而木石之鴻大,敻軼上古。其厲民為何如也。古者惑而為之,今則不惑而為之矣。攷之,其為不智也,則一矣。且也出於惑者,幸而寤焉。其過可更矣。出於不惑者,其疾殆不可救藥也。悲夫。」○秀吉造大像。○賴襄曰:「駕馭天下之群雄,使其盡為我用,而不叛我者,何以致乎?與土地、金帛不吝乎?授高爵顯位不惜乎?曰,皆不然也。夫徒恃土地金帛以與之,我之土地有盡,而群雄所欲無極。以有盡而供無極,則我之術有窮時矣。且彼攫我之土地金帛而去,不肯為我用。欲驅而使之,彼偃然不應我。指呼甚,則資我所與,以抗於我。我何以制之。至爵位本虛器而已矣,而人欲得之,老以我不濫予之也。予之則輕矣,人將唾而不願矣。是亦不可恃也。故恃此二者,欲以駕馭天下,天下將反駕馭我。世稱豐臣太閤之能駕馭群雄,以為恃此二者。嗚呼。使大閤果徒恃此二者,則元弘、建武之政是已,足利氏是已。元弘建武之事姑置之,如尊氏所使皆其家臣,用以夷其敵,隨與土地而已,是易為力也。太閤之定天下,割據之國存而撫之同列之,人服而用之,不止其故臣也。其勢之難雖如此,況足利氏之將帥皆庸才耳,而猶不可制。方太閤之十,其布列天下者,概希世之雄也。而欲用尊氏之所施,誰肯為其用,而不敢叛哉。所以肯盡為其用而不敢叛者,必有術焉。曰,巾其意也。曰,出其意之外也。中其意者,足以感喜之。出其意之外,足以畏服之。天下之群雄,感喜畏服於我。我之於天下,何為不為,何欲不為。是太閤所以鼓舞顛倒一世,而使其不目知其何故也。故有及時輙矛者,有未當與而與者,有當與而不與者,有分與而鬪之者。故太閤善用土地、金帛、爵位,以濟其術,非專恃土地、金帛、爵位也。」】 十五年,春二月,諸道兵發大阪,水陸並進,旌旂蔽空。大和秀長統前部,二十五日至北豐。毛利輝元會之。秀長移檄遠近,剋日進剿。 三月,義久棄府內而遁,沿道多叛,土寇亦競起,共遮擊之。義久轉鬪崎嶇,多喪師。留島津家久守耳川,【日向。】而還。秀長合眾長驅,抵耳川,令諸將涉而結營。 十七日,家久悉眾夜出,斫南條元續、宮部繼潤【善祥坊。】營。元續不能支,諸營分兵救之。薩人破繼潤柵而入。繼潤捍禦甚力,叢銃殪之,所禽又數十人,獲島津忠親諸營馳入中軍。秀長畏薩剽悍,不肯進。尾藤知定又抳之。吉川元長怒,請以甲徃。亦不聽。天明,薩人未退。秀長將涉,知定復固止之。諸隊益馳至佐鬪。家久走入城,秀長乃涉。相持數日,家久焚城而遁。追至高城,家久復遁。秀吉深賞繼潤功。知定因得罪,尋奪邑,免為庶人。 秋月種實,【筑前守。】猶親薩,竭力援之。嬰大隈城,【筑前。】分兵助薩人,守嵓石。 十八日,秀吉帥師抵北豐,次馬嶽,數道分兵而進,令丹波少將勝秀攻嵓石。 夏四月,朔,蒲生氏鄉攻南門,前田利長攻北門,四面肉薄而登,乘風縱火,遂拔之。本多廣孝,先登有功。 阿蘇大宮司惟谷,【宇治氏。】拒命,秀吉偏師伐降之。惟谷,世掌神封,乘世亂,累葉蠶食,有田二十四萬石。秀吉憎之,悉沒入其兼并之地。 師進,入南筑。秋月種實棄大隈返。秋月種實度不免,薙髮披緇,令其子種長以城降。國中諸城聞之,皆降潰。秀吉盡收秋月氏地。及事平,念其故家也,食種長于財部【日向。】三萬石。【世傳秋月原姓劉氏,初漢靈帝孫智避亂歸化,居播之赤石郡大藏谷。其子高香,出仕,賜姓大藏朝臣。苗裔徙筑紫,奕世官于太宰府,以致種實。譜記粗存云。】 十一日,秀吉次高良山,東肥諸城皆降。薩人屯戍者,望風而潰。薩將新納忠元、【稱武藏守。】伊集院忠棟,【稱肥前守,又稱右衛門大夫。】以勇聞。義久之遁也,退保合子城。【肥後。】於是,不知所為聞。島津征久,【稱右馬頭。】在八白,走投之。秀吉舟師迫八白。征久及忠元、忠棟,惶怖夜遁,其餘可知也。秀吉次八白,下教大赦。四方歸降者,闐咽道路秀吉隨加挼撫,徃徃復其邑。藝師進,入薩,島津忠辰,【稱又太郎。】出降。【○秀吉入八代城,謂諸將曰:「征誅僻遠之國,苟期於鏖盡,勢有不可。且見吾狹也。宜從優容,速成大功。」乃榜于衢路曰:「名門故家,脇從於敵者,及豪俠大盜,聚眾結黨者。一切宥聽其自新。」令初下,軍門如市。】 五月,五日,秀吉次千代川。【薩摩。】地接巨津,漕艦湊集。遂定為行臺,為久頓計。諸大名群帥,乏林填澤,大布陣營。四近諸城皆潰,隅薩震駭。唯桂忠昉,【稱山城守。】守平佐城,城枕川。加藤嘉明、脇阪安治、九鬼嘉隆率舟師伐之,鼓眾齊登。安治身攀壘而入。忠昉乃降。 初日向祐久,【伊東氏。】之奔京師也,會有明智之亂。乃從山崎師,有首虜之功。秀吉賞以河內之田。於是命隸前部,為隅日鄉導。秀長徇日向累旬,悉定之。伊東氏遺民亦爭應之。島津家久,【中務大輔。】以佐土原,【日向。】降。前田利家、淺野長政、龍造寺政家,徇隅。隅薩諸城,徃徃迎降。已而大兵逼鹿兒島,【島津氏所治。】義久大懼,髠首緇服,輿櫬造行臺納降。秀吉曰:「故家也。」禮而使返其所。初義久無子,以弟義弘為嗣。秀吉因立義弘。義久遂老,自號龍伯。琉球聞之震怖,馳使譯貢獻。 吉川元長,嬰疾。六月,卒于師,無子。遺命欲使廣家嗣,有故議格。輝元患之,因黑田孝高,以請焉。孝高推輓,秀吉乃允之。廣家深德黑田氏。元長能繼家聲,又好讀書,通佛籍,善國詩,有集傳家云。 六月,七日,秀吉班師,抵太宰府,留止既月,盡取九國質子。乃論定功罪,復島津氏舊地,悉削其兼併之地。予佐佐成政以肥後,曰:「先世之勳,不可廢也。」徙小早川隆景于筑前,割豐前六郡,予黑田孝高,治于中津。以其二郡,予森勝信,【稱壹岐守。】治于小倉。以筑後三郡,予毛利秀包,治于來目。以其三郡,予立花宗茂,治于柳川。大友義統、高橋統僧皆復舊地。其於黜陟有差。 秀吉以肥前政家有功,奏得任敘。初政家幼立,鍋島直茂以親族攝國事,大得士心。政家尋卒,亡何其孤又死。國人推直茂為主。秀吉之興也,直茂為龍造寺氏,首納款于京師,以為九國倡。秀吉深嘉之。又知直茂器幹可用也,遂以予肥前。 島津義久詣博多拜命。 所在土寇懼罪屏息者,及敕令下,各爭出祝髮自歸。【其巨魁有木山紹定者,善聯詞。嘗遊京師,赴菅廟會,得磐太帶句,膾炙人口也。因捨其名號,曰磐帶。於是秀吉作令曰:「土寇作暴,為日已久矣。宜誅渠師,正典刑,而悉宥其餘。」或曰:「魁首有木磐帶。」秀吉曰:「然邪,風韻可惜。孤當曲從寬典。」】乃一切赦之。遂命修政令,除煩苛。鋤豪強,通關津。 秋七月,秀吉振旅而歸。天皇遣使者郊勞。 丹羽長重從西征,復獲罪。於是,秀吉奪其祿邑,予松任之田五萬石,與淺野長政以若。 初秀吉奪尾藤知定邑。於是,以讚與生駒雅樂頭親正,食十七萬石。知定奔相。及北條氏亡,見誅。 冬十月,島津義弘朝于京師。 秀吉予松下之綱舩阪【丹波。】之田三千石。奏請任石見守,錄舊誼也。【○秀吉予松下之綱三千石。】 小早川隆景之就國筑前也,蠲苛法,革舊幣,整飾士風,綏懷反側,布寬大之政,務與民休息。境內悅服。嘗慨喪亂之久,人不知學。乃摹下毛足利學舍,建聖廟行釋菜之禮,使執政以下,士庶入學,親臨勤勉焉。吏民覲聽,靡然成風云。 十六年,春正月,關白秀吉奏請幸聚樂第。天皇許之。時喪亂日久,典故圯缺。秀吉令前田玄以采應永中幸將軍義滿第、永享中幸將軍義教第儀,及公卿記籍、典禮家議,雜就之。於是四方無事,而儀號亦定。遂奏請其期。 松前豪族蠣崎慶廣,【稱民部少輔,又稱志摩守,又伊豆守。】修使幣,請內附。 夏四月,秀吉就使慶廣比內大名。慶廣遂以松前自氏焉。松前蓋肅慎東南陬,慶廣之先,若之諸源也。父季廣避亂海島,以智力取松前。至慶廣,威令寖行,夷民服從。或曰,嘉吉中,若狹守源信廣越海入于夷中,取其南界,以定北地,傳至慶廣也。上世東國有蝦夷,動為邊患,累朝命將出師,叛服亡恒。及皇風漸被,夷民嚮化,或逃入海,率濱無復夷種,後世因目肅慎東陲為蝦夷,聲問絕不相通。至此松前,始入版圖。其地北有大山橫阻,山上設夷徼,不相踰越。而海津通夷舶,互市不絕云。【○松前入版圖。】 十四日,天皇幸聚樂第。上皇及諸皇子宗室二宮妃嬪皆徃。關白迎扈,文武百官、諸大名皆扈從。縱民觀焉。四方奔波重沓,父老或流涕曰:「不圖今日始覩太平之象!」天皇留御累日,凡幣獻之腆,供億之殷,超絕前古。天皇大驩。【○天皇幸聚樂第。】 十五日,關白秀吉使諸大名,盟于御前。載書曰:「凡同盟之人,一心協力,同尊王室,蔑弛勤勞。王室之邑,篾有侵牟。關白所令,篾有沮格。無愆義,無從欲,相戒相飾,世世罔墬。有渝斯盟,日本二祖一宗之靈,六十六國明神,大罰殛之,俾損身泯國,無有遺育。」 十六日,大宴公卿、諸大名。上皇、天皇賜御製和歌。關白秀吉以下皆應制賡歌。【○御製曰:「わきて今日,待つ甲斐有れや,松が枝の,代代の契りを,掛けて見せつつ。」皇子右佐丸歌曰:「契り有れや,君待ゑたる,時つ風,千代をならせる,宿の松が枝。」關白秀吉賡曰:「萬代の,君が御幸に,馴れ成れむ,綠木高き,軒の玉松。」既而還行之後,秀吉自悅不堪,又獻歌三首,其一曰:「行幸なほ,思ひし事の,あまりあれは,けへるさのしき,雲の上人。」天皇意賜以三首,其一曰:「あかさりし,心を留むる,宿り故,なほ歸るさの,おしまるる哉。」】 十八日,天皇還宮。 松苗編次國史略,止筆天皇幸聚樂第,義既見凡例,今不復贅。及是編成,友人嵯峨御所醫士摩島元泰,攜一書來,借余看之,名『戴恩記』。其書係松永貞德所筆實錄也。貞德號長頭丸。豐太閣時人,而學和歌于九條植通公,及細川幽齋法印。故書中多記和歌之話,皆出師說,因名戴恩,蓋戴師恩之義云。其中有言豐太閤嘗著朝服于闕下施藥院,感激數拜天顏,乃謂人曰:「身起布衣,位極人臣,天恩深矣。蓋余母昔當朝家式微之時,事後宮,奉一賤役。一日不圖近龍體而有身,乃出嫁尾人,而生余也。」松苗按,豐太閤,我邦古今無雙大豪雄,故其行事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也。如托言曖昧之事,自稱貴種者,豐公其有之乎。故余以戴恩所記,斷為實言也。世傳豐太閤嘗曰:「吾母夢日輪入懷而生余。」者,蓋隱然謂其皇胤也。而當時不吐其實者,憚朝廷也,固其禮也。施藥院一語,偶出感激喜悅之餘,以泄其實耳。抑又大政所日輪之夢,託以言之乎。或其兆于夢乎。由是觀之,則豐太閤故有種也。其智勇兼備,數年之間,撥亂反正,翼戴天子,糾合諸大名,垂法將來,以為武將萬世之軌則者,不亦宜乎。松苗常言:「我神國大與外國異矣。天下即一人之天下,天子實天上之人,而王公將相固有種也。」以故古今豪雄,位至將相,及執天下之權者,未曾有微賤之人也。如平相國,故皇胤也。如鎌倉右大將,及北條氏、足利將軍、織田右府,皆桓武、清和之皇胤也。乃知豐公之系,戴恩所記,實言而非誣說也。世謂豐公為凡種。奴隸出身者,豈其然乎。○松苗嘗賦桃山懷古詩,什雖拙惡,今記之左,以代豐公贊:
巖垣松苗 日本國史略 大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