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譯 竹取物語

嫩竹中之輝夜姬 與予求婚者等之難題 以拾缽冒充佛缽之石作皇子 以玉偽造玉樹枝之車持皇子 安倍右大臣與火鼠裘
龍首之玉與大伴大納言 欲取燕子安貝之石上中納言 御帝與輝夜姬 回昇明月之輝夜姬 不死之山富士之岳 私譯後記



キトラ(龜虎)古墳 傳安倍御主人墓
安倍御主人,安倍倉橋麻呂(倉梯麻呂/內麻呂)之子,文武朝時任右大臣。尚安倍氏孝元帝子-大彥命為祖,自倉橋麻呂時,始稱安倍(阿部)氏。


安倍右大臣訪唐土船,拜謝王卿。
安倍御主人遣小野房守,與唐土船之商人-王卿交涉。遣於中國,覓火鼠裘。由其姓氏推之,此小野房守,蓋為推古朝初代遣隨史-小野妹子之族歟?

老翁、老嫗
王卿持來火鼠裘者,艷麗非常,非但右大臣,翁嫗亦不疑有贗。
火鼠裘者,按神異記,以火鼠毛所織之布,以火燒之而不燃。以之所製裘衣者,是即火鼠裘。


贗火鼠裘瞬燃殆盡。右大臣失色。
古語あへなし,即敢へ無し,乃無可奈何、事不如願、不如預期之意也。是為今日呆気ない(あっけない)之語源。
五、安倍右大臣與火鼠裘

 右大臣安倍御主人,財豐家廣,人丁繁茂。年有船,渡自唐土,故捎信於其船王卿云:「願購火鼠裘。」即擢仕人幹練者,名小野房守。命持書信至王卿居浦,並奉其款。
 王卿覽文答曰:「火鼠裘者,非本國之物。徒聞其名,未曾見之。假令世間誠有此物,當亦已泊貴國矣。然今無,是知所託者,難中甚難也。然或有自天竺泊來我中國者,亦未可知。是將問於長者,如其誠為虛物,則今所付款,自當奉還。」
 經數月,唐土船返還。安倍御主人聞小野房守來,即命下人,快馬相迎。房守乘馬,經七日而參上。見所攜信,云:「火鼠之裘,實難尋之。是以遣人求奉。則知此皮,無論今昔,皆難覓矣。但聞曩昔,有天竺聖僧,持來我國,今存西方山寺。是以排除萬難,購以奉之。其國司史申云:『款不足。』王卿,補其闕款,凡金五十兩。今待歸船。如不願賜其闕額,則將典當其裘。」安倍御主人見其文,欣然而道:「何須言事如此?區區錢財,不足為道,所闕之額,自當奉還。喜哉,能得此裘!」即刻動身,訪唐土船,拜謝其主。

 稍察所盛此裘之箱,則於其上,種種麗琉璃飾之。見於其裘,色也紺青,毛末則金輝耀目。其寶之麗,無與倫比。據聞,縱以火燒之,當不為燃,殊更清潔而已。安倍御主人曰:「無怪乎,輝夜姬之所以欲得此裘,實不無理。」又欣嘆道:「造化!造化!」而納諸箱中,更取枝飾矣。又假粧己身,方寸思量:「今日,終得宿於輝夜姬之邸也。」故發興詠詩,置之箱中以持參。其歌曰:

  限無かぎりなき 思火おもひけぬ 皮衣かはごろも 袂乾たともかわきて 今日けふこそきめ

此情無止盡 思火雖熾不為燃 奇哉火鼠裘 長年慕君淚沾襟 今日方得著乾袂

 則立其家門,竹取翁來而取入。輝夜姬見此裘,曰:「麗也此皮乎。然此火鼠之皮者,是真是偽,則未可知。」老翁答曰:「是當,先請其入室耶。此裘者,既不見世中,竊思,此當是真品也。如此再三擾人,實不可矣。」言而,呼安倍御主人入室。老翁‧老嫗,皆思:「此度,必可成也。」老翁長念輝夜姬之獨身,歎其未逢良人。然輝夜姬每輒拒婚,翁亦不便強之。

 輝夜姬語於老翁曰:「以火燒此裘,如不得燒,當是真裘也,則遵其言。竊思,既不為世間物,則當實之無疑。故,且燒而試之如何?」老翁曰:「此言有理。」便傳輝夜姬之言於大臣。大臣答曰:「此裘者,既不在唐土,乃排萬難以得之,豈有疑乎?既申此言,則速燒之,示其不虛。」言畢,投入火中,頃刻之間,其裘燃盡。輝夜姬曰:「事既如此,自當是異物之皮也。」大臣見狀,其顏儵青,宛若草色。輝夜姬欣然作詩,置箱返歌曰:

  名殘無なごりなく ゆとりせば 皮衣かはごろも 思火おもひほかに きてましを

灰飛煙滅矣 若得早知凡庸物 嗚呼此裘矣 不如置翫思火外 何勞先前枉費心

 是而,大臣不語,默然而歸。世人問曰:「安倍大臣既得火鼠之裘,當為輝夜姬之夫婿矣。蓋已常住此歟?」或人答:「試燃此裘,則即燒盡。是以不得逢輝夜姬也。」聞而,自今以後,若逢事不成遂,便喚-安倍無成あへなし,是此緣也

六、龍首之玉與大伴大納言

 大伴御行大納言,招家中使人宣曰:「龍首,有五色光輝之玉也。誰人能取之奉來者,所願皆叶之。」男等聞言而答:「所言甚幸。然此玉,豈是容易取得之物耶,況乎龍首之玉,該當如何是好。」大納言曰:「所謂使人,不畏捨命以遂其君之願者也。況,此不獨天竺唐土之物,亦非我國所不有,觀夫我國海山,亦常有龍攀爬出沒。豈為汝等所申之難事乎?」男等便申:「然,別無他法。便是難取之物,唯有從命一途矣。」大納言見狀而歡曰:「汝等果不愧吾君使人之名。豈有背君主宿願之理歟。」言而令其使人,出尋龍首之玉。
 於是,大納言輙取殿中絹‧綿‧錢等,以為使人之盤纏,宣曰:「汝等歸來之前,吾將日日潔身以待。然,不得龍首之玉,汝等切不可歸。」使人等,則各行其道,納悶主君何以如此好事。是而各分所賜之物,或籠居己宅,或隨心所欲往余所而去。接謗大納言曰:「雖是親君之令,難題無理如此,豈有可成之望哉。」
 而大納言,不知使人所訕,則曰:「茍將迎輝夜姬來居,則今之陋室,不堪甚矣。」故欲建美輪美奐之屋。即命人塗漆,施蒔繪以種種色彩。於屋頂之上,則以染絲覆之。屋內予以綾織壁繪,飾如閨中。甚者,元配妻妾,盡驅去之。獨身日暮,備迎輝夜姬之種種事。

 且說,雖日日夜夜,苦待所遣使人歸來,然時至年關,音訊杏然。大納言,不堪焦慮,則召舍人二名,微行難波津以問訊:「有大伴納言之使人,乘船出而將殺龍以取首玉之事,可曾有聞耶?」船人笑答:「此言怪矣。且,為此大費周章出船者,必不有也。」大納言聞言,曰:「此船人等,毫無志氣。蓋不知大伴氏之強勢耶。我弓強力,見龍,則即可射殺,取龍首玉者,何難之有。而遲來使人,不需相待。」便乘船,巡遊海中,船則隨浪漸遠,到於筑紫之海漕。
 方此時,颶風驟起,天地忽暗,船傾楫催,不知何去何從,既而其船隨風,迴入大海之中。一時之間,大浪或擊船身,或沒入之。神鳴落雷,閃電不止。大納言惑而嘆道:「有生以來,未見此狀。此身此命,當如何耶?」楫取泣涕答曰:「長年乘船,未遇此情此景。此船或將沒之海底,或為神鳴所擊矣。如幸得神助,則將流於南海乎。嗚呼,是仕奉此主之緣,而今當臨此窮地乎!」大納言聞言而曰:「乘船之時,楫取所言,崇如高山。所賴唯此,何以如今,吐此滅志之言耶!」言而醉船,吐漏酸水。楫取答申:「吾非為神,何能之有。風吹浪打,不足為奇。而今神鳴落雷,必緣汝欲殺龍故。狂風暴雨,蓋龍神祟也。願立地祈神。」大納言曰:「良言也!」即禱云「楫取御神聞言,吾人愚昧,妄欲殺龍,自今以後,龍之一毛一髮,不敢損傷,謹奉。」亦大聲喚泣時起時坐,詠唱祝詞千遍不息。則神鳴漸止,天亦稍明,唯其風仍拂不止。楫取見狀而曰:「方才之風,當為龍神之祟。今所拂風,方位甚吉矣。非惡逆之風,乃是良順之風也。」然大納言已喪膽,不信楫取所言。
 經三四日,吹返原所。見其濱,則播磨明石之濱也。大納言思,當是吹至南海之濱矣。疲勞之極,伏臥船中。船員則奉告國府,是而國司參來慰問,然大納言無力起身,伏臥船底。故在松原之下舖設蓆薦,扶臥大納言於其上。此時,方思此非南海之島。大納言,是不禁傷風之人,如今腹滿脹高,雙目腫脹如李。國司見狀,不覺莞爾。即命國司備轎,乘而歸邸矣。

 早先所遣使人,聽聞大納言之事,則亦歸宅參來,申曰:「未取龍首之玉,而無顏歸來。然今,殿方亦知此玉難取,是當勘恕。故,返宅參上矣。」大納言起身出迎,曰:「無怪乎,汝等不取持將來。龍者,鳴神之類也。命取其玉,無異是加害汝等也。茍汝等捕獲其龍,猶恐吾命,尚將不存。未捕之,是萬幸也。輝夜姬,蓋是大盜之人,而欲謀害吾等。吾今後決不訪其宅,汝等亦慎勿往矣。」則取殿中所殘之物,賜於未取龍首玉之使人等。
 聞及此事,則早先離異之妻妾,皆訕笑而欲斷腸肚。所以覆屋之染絲,盡被鳶烏啣去,以為造巢之材。是以世人咸曰:「大伴大納言,為取龍首之玉而出行。」亦曰:「然不有獲,尚其雙眼之上,腫大如李,所得之玉,僅此而已。」又訕其眼腫大如李之狀,而紛曰:「嗟,難以嚥。」故而,世云不堪難耐之事作-嗟,難以嚥あなたへがた,始起於此時也。


大伴御行 萬葉歌碑 19-4260
大伴御行大納言,大伴連長德子。葬天武帝時,奉誄。累官至大納言正廣參位,歿後贈正廣貳右大臣。


大納言命使人出覓龍首玉。
舍人者,平民,行雜役者。一般配屬於春宮坊,齋宮寮等機構。攝政關白之家亦有配屬,如文則大納言家蓋同。


大納言船,丁龍神祟,殆沉。

楫取御神,航海之神也。或為綿津見(海域),住吉(航運,船隻),宗像(道標),亦或為船靈等。天武紀有龍田風神。


大納言咒罵輝夜姬
あなたへがた,あな堪へ難。あな,感嘆詞。堪へ難,難堪,吃不消。取不得玉,反倒雙眼浮腫如玉,脹大如李,尚食不得。


本名物部麻呂,後改石上。天智至近江朝貴族。壬申亂近江軍,仕大友皇子至其臨終。亂後為天武所用,任遣新羅大使。雖竹取稱中納言,然大寶令廢中納言,同日升大納言,累官至左大臣。

子安貝
卵形而具光澤,寶貝之一。殼孔細長,狀如女陰,以為具生產咒力,常為祈求安產之御守。

石上中納言,與倉津麿相議取法。
大炊寮,宮中主掌神事,佛會,宴會等之給米,薪食,具器,舂米等事之機構。


中納言取貝不成,跌落頂上。
八島鼎,大炊寮內之鼎,其形三足雙耳。共設有八只,隱喻日本八大島國。猶日本灶神。
貝,かひ,可作甲斐(值得),匙(藥匙)等,中納言辭世之歌便有此三關。不得貝(無貝),事枉然(無甲斐),雖得輝夜姬言若良藥(匙),然此身將死,無所可救。
七、欲取燕子安貝之石上中納言

 中納言石上麿足,至家中使人之許,曰:「燕為作巢之時,速來告之。」使人聞言,問曰:「欲為何也?」中納言答曰:「欲取燕之子安貝也。」使男等則答申:「曾殺燕多數見之,不有於腹也。唯,似燕產子之時所出也。然,彼燕者,見人則必飛散,當之如何取耶?」又人參曰:「大炊寮之飯炊屋,於其棟上之穴,每有燕巢侍矣。如命壯夫攀架窺之,或得見產子燕,若此,則可取乎。」中納言聞言甚悅,乃曰:「此計妙矣。吾亦未料之。汝言灼然。」即遣壯夫廿人,令登高架窺探。中納言亦屢命使人問訊:「取子安貝矣否?」然,燕見人眾,懼不歸巢。如此返奏,中納言聞而憂愁,心思:「此,當如何是好?」即有老翁,是彼寮官人倉津麿,申曰:「如欲取子安之貝,則,竊有一計。」
 則參中納言御前,合額密談。倉津麿申曰:「欲取燕子安貝者,此法不善,且必不見績效矣。如此設架驚之,且令廿人登侍,則燕者必不敢返巢也。是當即毀高架,人皆退之,以一幹練男子,載於荒籠,縛綱懸之。當燕產子之間,即引綱釣上,取其子安貝。如此,則事可成。」中納言曰:「善。」輙毀高架,且命人散去。中納言又訊倉津麿曰:「然,如何知燕為產子而引人上巢耶?」倉津麿答申:「燕產子時,必翹其尾七度而產畢。於其翹尾七度之時,引綱揚籠,即可取子安貝也。」中納言聞言,歡喜不已,則告奉萬人。亦竊入寮中,摻於男等之間,無分晝夜,促人取貝。又因倉津麿之教,乃大歡喜,則褒之曰:「汝者非吾使人,而能遂吾願,是甚悅也。」即卸其御衣,賜倉津麿。更請曰:「今夜,務必參寮之。」即遣返矣。

 日暮時分,中納言再至彼寮,則誠有燕作巢。且其燕者,如倉津麿所申,翹迴其尾。便令人入荒籠,引綱釣上,命其伸手入燕巢以探物。則使人申:「無物也。」中納言聞而忿曰:「此必汝之探法劣矣。」欲尋人替之,又改意曰:「吾,自登探之。」即乘籠,登上窺穴。其時,且合燕尾翹迴之際,輙捧手以探。時其手,觸一扁平物,喜曰:「吾握之矣。今,降吾。倉津老翁,吾得子安貝矣!」亦喚集使人,宣曰:「疾降吾!」使人即引綱降籠,然牽之太急,而綱纜斷絕。中納言即墬下,落於八島鼎上。使人皆驚,即往參而抱奉。只見中納言雙目翻白,吹息亦止,眾人急掬水奉口,予飲之,幾番勞苦,終令甦醒。而仍在鼎上,搓揉手足,令降自鼎上。問曰:「如何,無恙乎?」
 中納言,上息不接下氣,道曰:「稍適矣。唯腰,仍動之不得。然,既握子安貝,思此而甚歡。先取脂脂燭來奉,吾欲見此貝也。」即舉目張手,所握持者,乃燕之古糞爾爾。見而嘆曰:「嗟,徒勞而無貝耶!」是此故,世人云事與願違者,曰-無貝甲斐なし也。
 中納言見此非為子安之貝,既事與願違,亦不得入唐櫃以奉送。況乎,今折腰骨,是因徒勞之舉而致,即所病不願為世人所聞,是以其病者尚危篤,身者尚殘弱。雖恨不能取貝,更懼為世人笑,日日思之,苦不堪言。與其為世人恥笑,尚不如患病以死。
 輝夜姬,聽聞此事,即捎歌慰問,其歌曰:

  として 浪立寄なみたちよらぬ 住江すみのえの まつ貝無かひなしと くはまこと

累月復經年 莫得浪起寄岸者 住江松也矣 徒然久待音杳然 聞是不得子安貝

 中納言聞使人詠之。雖身體貧弱,亦微抬頭,命人取紙,堪其心中苦悶,作詩答曰:

  甲斐かひ如是かく りけるものを 詫果わびはてて ぬるいのちを すくひやはせぬ

徒勞不得貝 能獲汝言甚足矣 此語猶良藥 可救詫極將死命 只恨彌留難回天

 中納言書畢,即氣絕死。輝夜姬聞訊而少哀。然,仍有少歡之感,所謂值得甲斐あり,蓋是緣於此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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