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北沙門　師鍊撰

• 淨禪三之二
  • 慧日山　辯圓
  
  
• 　釋辯圓，字圓爾，以字行。姓平氏，駿州藁科人。母稅氏，夢舉手採明星光，因而孕。其後常夢青衣之女相隨從。母疑怪，詣郡之久能山堯辯法師，欲決所疑。先見壁間有畫像，與夢女無少異。則問曰：「此像何神？」辯曰：「大辯才天女也。」母曰：「妾有身而夢此天女，常相隨何。」辯曰：「胞中恐聖子乎。蓋天女侍衛耳。」母喜而曰：「產若無恙，願投師。不敢置塵中也。」至九月，胎中有聲。建仁二年十月十五，日出時生，金光照室，適新雪鋪庭。明年冬天，雪，兒指雪問母：「是何？」母曰雪也。兒曰：「我誕時有此雪。」五歲，母蹈死言入辯之室。過十齡，早學台教。一日，廁止觀講席，至故四諦外別立法性之句。講師滯澁，兒進前解釋，詞義渙然。講師嘆曰：「是處前哲猶病。童稚機辯，殆乎宿習與。」時年十五。次歲，終三大部。十八，薙髮於園城寺，登東大寺戒壇。又入洛都，潛聽外學。一日猛省曰：「我居講肆，雖研究大小權實，徒算沙而已。乃出三井，往野州長樂寺，從榮朝問別傳之道。朝者建仁西公之上足也。」初西得敞虛室禪門大戒之圖，爾就而受之。兼瑜伽三部之灌頂，經年而歸久能山有見西闍梨，蘊密宗之秘印。見爾欣然而全付焉，益臻祕奧。爾游相陽寓壽福寺，住持行勇建仁之徒也。爾講叔姪之禮，勇請待甚渥。有了心者，其徒之彥也。精首楞嚴，啟講於客位。爾預聽，屢加難問。心煩解答。爾思念：「今其東方學者以心為魁，而淺易如此，我其誰寄哉。不若入宋地。」自是企遐涉之志。
  　鶴崗八幡神祠開八講席，講眾以爾之深教乘延為證義。有賴憲僧正，園城之義虎也，時稱三井大鏡，與爾徵詰。憲屈，爾笑而曰：「久嚮大鏡，是鏡非鐵者恐瓦乎。」一會作色。憲顧眾曰：「莫訝也。是智人之言。又指我痕瑕也。爾看大藏，四更涼燠。」嘉禎元年，泛海。十寅夕而着宋明州界，即理宗端平二年也。先寓城之景福律院，聽月宗主之開遮。不幾，入天童山，禮癡絕冲，漸違都下。跨天竺寺月栢庭門，質性具之旨，栢庭證前，學即授台宗相承之圖。并付自撰楞嚴、楞伽、圓覺、金剛四經疏鈔。於時，笑翁堪領淨慈，石田薰主靈隱爾，往來二開士之門。適寧退耕典，北山之賓與爾善。語曰：「輦下諸名，宿子已參遍。然天下第一等宗師，只無準範耳。子何不承顧眄乎？」依是登徑山。佛鑑一見器許，未浹旬侍巾瓶。晨昏參請，優柔飫厭。會中，皆大龍象也。保寧覺，即菴掛牌開室日東山慧西巖為兩板首，爾周旋三老而請益。倫斷橋，智別山，一環溪，敬簡翁，源靈叟，坼方菴，寧兀菴，曇希叟之儔，預辨眾事。爾咸莫逆，頗受磋磨之功。五峯煨餘，佛鑑坐瓦礫場，轉大法輪。然天下指凌霄為甘露之正門，蓋又得人之多矣。敬叟簡棲飛來之北磵，望高一時。爾往謁北磵曰：「徑山執不立文字之柄，拂儞知解之塵。吾猶何言乎？」延為上賓。佛鑑從容語曰：「女學海浩渺。比來我竹篦下，一時乾枯。佗日歸本國，必於無涓滴處。橫起波瀾，竪無勝幢，發揮吾道。須踵從上，乃祖遺芳，永利未來際。」淳祐元年四月，辭佛鑑。鑑出密庵師祖法衣，并自贊頂相與之。諸友送至山下，特湘絕岸，欽雪巖。二人眷眷來行在。
  　仲夏發四明，孟秋著博多。本朝仁治二年辛丑也。居崇福、承天兩寺，盛倡祖道。大宰府有勝藍，名觀世音寺，歲首行驅儺。其日，捕寺之四傍路人，頭蒙鬼面，身披彩服，名為儺鬼，引過殿庭。此夜，闔府男女入寺打是鬼，為驅儺。鬼甚困極。國俗自古有之。以故，觀世音寺四畔，此日無行人，佗州旅客往往來此就捉。府之橫嶽山有湛慧，明顯密多異迹，適過是境。僕曰：「今日觀音寺驅儺也，師恐遭追捕。乞從別路。」慧曰：「戒德之士，豈有之哉。」果執慧行鬼事。初大相國藤道家，為天福帝外祖，德望重。當時，三子皆登宰輔。其第二子良實，時持鉤軸，奉佛甚勤。元聞慧名，其徒勸慧赴藤府訴鬼事。藤相驩慧來，諮詢宗教。酬酢詳明。宗門顯密，出入泛濫。藤相大喜白大相國：「大相國延見，果如藤相言。」大相國問曰：「上人師誰得此智辯？」對曰：「我師圓爾。頃者入宋，得徑山佛鑑禪師佛心宗正印。見今住崇福、承天兩剎唱直指之道。相國猶稱我，況我師乎。」大相國乃使使招爾。二月，入京師。大相國於光明峰別墅，延爾問道，恨相知之晚也。就而受禪門大戒，兼祕密灌頂。正嘉元年，寬元上皇於龜山宮受禪門菩薩戒，留宮七日，敷宣法要。上皇自持黃金扇與爾。帝者之手授，古來寡儔也。文永九年，上皇不豫，勑爾侍病，陪宮逾旬。十年冬，天子勑藤丞相，【寶經大相國第三子。圓明寺。】召爾受禪門菩薩戒。建治元年，文應上皇於龜山宮，談三教微旨。二年，寶治上皇受菩薩戒。文應上皇又入宮問禪要。藤相國兼經屈爾講宗鏡錄，多會性相碩師為聽徒。圓憲、回心、守真、理圓，皆一時之英髦也。輦下指為，未曾有勝集。近衛藤相國受菩薩戒，堀河源太師詢三教大旨，爾述三教要略呈之。菅諫議為長，世業偉才為時儒宗。嘗曰：「三教之於震旦也，隨時陟降。此土儒學，不及釋之遠矣，是搢紳之耻也。」常奮之。聞爾之粹於釋門，頗志杭衡。大相國聽菅之言，欲見其能為。異日，與爾道話莊嚴藏院，諫議來謁。大相國為地也。寒溫已大相國曰：「菅公本朝大儒，常銜釋壓儒。今兩雄相遇，輸贏可占耳。」爾曰：「承聞菅公從事儒術，是不諫議色莊。」而曰：「然。」爾曰：「我法之中，佛佛授手，祖祖相傳。不因師授為虛設焉。以故某自世尊五十五世，達磨以來二十七葉，強弩之窮矢，雖不穿魯縞，猶以系受稱釋子。以釋例儒，恐亦當然。不知公於孔子幾世乎？」諫議箝口而退，謂人曰：「我欲與爾師角道義，彼以世系為言也。而我已陷重圍中耳。」
  　爾赴相州舘龜谷山，副元帥平時賴延府裏，受禪門菩薩戒。平帥問曰：「今諸方說法各別。或曰：『妄心緣起而有生滅，真心不動不生不滅。』或曰：『大疑下有大悟。』或曰：『學者須看念起，謂之回光返照，未審那箇親那箇疏。』」對曰：「這裏何所在，說疏說親。」帥曰：「豈無方便。」爾曰：「說似一物即不中。」帥頷之而已。又乞衣曰：「願莫忘弟子之外護。」文應元年，寧兀菴入朝。平帥於菴有所得，寄書於爾曰：「弟子見兀菴，始知師之鉗鎚妙密也。」延曆寺座主大僧正慈源，時時問顯密奧祕。睿山靜明聞爾善台教，諮四種三昧。兼探別傳之旨。爾之剖析，皆明之所未聞也。明聳聽。爾曰：「子未精教觀，況我佛祖單傳之正宗，豈義學之所跂及哉。」明伏膺甚，自此來往無間。佗時至論相絕二待，爾示以宗門關棙。明疑情頓釋起，而作禮垂淚曰：「若不來見和尚安，得窺佛祖玄樞。從今世世，願不失針芥。相宗之尤者良遍，稟爾解銓撰真心要訣三卷，就乞跋語。三論之首，回心問二諦之義，以爾答為準。」初宋淳祐辛丑三月一日五鼓，佛鑑召圻爾二侍者燒香而語曰：「今夜廣澤龍王徑山土地告，汝等二人化導時至。龍王定不食言矣。圻女近日，必有專使，不得拒辭。爾女早歸本土，提唱祖道。」便授親書宗派圖曰：「是為傳法之信。」其圖畫，世尊拈花像於上，左右西天四七，東土二三。其下南嶽以降，迄無準五十四世，不括橫枝，的的繫列。系其終署曰：「久能爾禪師并付法衣竹杖。」翌日，方菴果得定慧之請。是以山中諸友，固爾之本邦化行，又嘆神龍之不徒也。
  　爾泛海，風浪蕩漾，漂泛洋中。發五月朔，至六月晦，著高麗國耽沒羅阿私山下。近岸猛風俄起，共發者三舶，二船已沒。爾所乘舡，忽有一女人。怪之。爾問曰：「宋舶元無婦人，自何來？」女曰：「我是八幡大菩薩也。擁護師耳。」言已即隱，故無敗。佛鑑臨別，自書：「勑賜萬年崇福禪寺。」八大字，囑而曰：「女最初住院，以是為額。」爾受已白言：「佗時若庇身茆廬，或揭崇福名，勑賜二字，豈我之有哉。」鑑曰：「女氣宇，必為王公欽崇。女只將去，不得避遜也。」爾携而歸。先是，湛慧就橫嶽山建精舍，聞爾歸，即日來請。入院開堂，仍以佛鑑所囑崇福為寺號。至此合徑山神龍之言也。爾通嗣書於雙徑，佛鑑答書略曰：「嘗聞日本教律甚盛，而禪宗未振。今長老既能竪立此宗，當一一依從上佛祖法式。」又錄到上堂語要，甚愜老懷。肥州有榮尊者，與爾跨海游宋地。尊三歲而歸，領水上山寺。及爾還，改禪林，請爾開山，自居板頭。仁治三年秋，謝國明於博多東偏創承天寺，與爾領之。佛鑑聞新寺事，書承天禪寺及諸堂額諸牌等大字寄之。佛鑑書法妙絕，故有此送。
  　宰府有智山寺者，西州之大講肆也。嫉爾之禪化，欲毀承天新寺，執事者聞于朝。寬元元年，勑賜承天、崇福二剎為官寺，而息有智山之濫冦。爾乃高揭佛鑑所書勑賜大字，又協鑑之遠識也。爾已入京，大相國嚮於城東創大伽藍，宏構鉅材為都下之冠。嘗曰：「我亞洪基於東大，取盛業於興福，故名東福寺。」俗呼新大佛。未成。先署爾住持。立為禪剎。寬元四年。大相國以東福洪營晚成。先立普門寺開堂。令爾居。建長七年。東福開堂。正嘉元年。平副帥再招爾入相。白皇子征夷大將軍領洛之。建仁二年，權之建仁火後，諸堂索然，爾復佛殿雲堂函丈舊觀。文永八年，總州別駕源氏，建實相寺參州，延爾為第一祖。初大相國迎爾問法，崇禮優異，親書聖一和尚四字授之。于時，國政自吾出，故與此號。蓋擬唐代宗賜徑山法欽國一之例也。夫人准后，【本朝貴婦人賜佳后號，蓋位比皇后之佳稱也。】亦聞法要，自稱女弟子。寬元二年秋，還長樂并故里，覲省本師及母氏。大相國差備中刺史行範為宿衛。夫人脫羅綺珍服，充母之貺。至長樂，禮本師榮朝。朝拒而不受曰：「公已傳龍淵正派，我豈堪拜哉。只喜長壽，再得相見。」龜谷山榮西創之，禪規未全。爾之重入相陽，平副帥命行叢矩。於是，住持處偏室。爾南面而行事，鐘鼓魚板一時改響。蓋以爾之遍歷臨安諸剎，諳熟儀法也。文永六年，勑領東大寺幹事。曩正嘉，始有是授，辭不受。至此，朝旨嚴切，而不得已。東大之幹，以周州允其費，州務瞻饒，庸緇管之，視利怠功。故撰名宿當此任，亦國法也。以爾之道望，朝廷強授。及主尊勝天王法成等寺化，皆德廣所覃也。
  　弘安三年春，示微疾。入夏，重。移常樂庵。文應上皇遣官醫眎病，圓明丞相入山問疾。輙經信宿秋少差，眾皆喜。爾曰：「霜葉暫休零，豈久之乎。」十月朔，鳴法鼓集眾於庵。祝聖畢宣出世始卒，詞激切。終召大眾曰：「卻後十五日望，返本寺法堂寶華王座上。說末後句，入大涅槃。」便下座。十四日晚，命侍僧舁歸寺。俊顯等曰：「和尚老病淹羸，擧動風冷，恐不便身。」相議而不許。望日兩序耆舊詣菴問訊。爾曰：「我今朝欲於法堂入涅槃，而俊顯等不聽。公等願輿我歸寺，板首以下，同顯議。」至暮，普門、慧曉、爾性，三弟子乞灌頂。授之。十六日，曰：「灑掃房宇。晚間客來。」黃昏，果越後之無傳至。爾之徒住院者也。聽爾病，馳省。爾披安陀會而坐，傳燒香作禮。爾曰：「最後相見。」致九拜。傳還位，爾曰：「相別二十年與。」傳曰：「十九年耳。」爾微笑曰：「子未知滿數也。」又曰：「我去望還本寺法堂，欲唱涅槃。諸徒不可以到乎今也。與子相見，且幸矣。然我不出今夜而已。」又馳使圓明丞相告辭。久之，又曰：「今幾時？」侍僧曰：「嚮雞唱。」爾乃上禪倚。諸徒乞遺偈。便書曰：「利生方便七十九年，欲知端的，佛祖不傳。」投筆而逝。窆壙之後，林竹變白，桐樹自枯。
  　爾心豁如而性諧調，雖沙彌童行，相爾汝，可見悲接之一端矣。當其演唱，嚴毅不可犯。宏辯無礙，性相講師來探別傳，爾先詰其所業，彼早屈。爾曰：「子未委教乘，豈堪聞直指乎。」以故伏人者多。而禪化成。不然講徒蠧蛀，殆乎不建焉。嘗舉倡理致機關，向上三宗旨。故臨亡夜，為無傳語之。其道契大相國之深矣。故其嗣圓明丞相，又如父焉。其疾病時，丞相自作告文，禱光明峯廟，延爾命。其契密如此。秋初，病少愈者，丞相之懇誠乎。文曆初，高麗國王聽爾道譽，附貢舡齎書幣，求法語。爾書宗教之大旨以答之。爾商船來往，必信於雙徑。佛鑑慰答審切。其在徑山，雖居侍位，佛鑑不稱侍者，只呼爾老。徑山後火，佛鑑作疏索援，爾白圓明丞相通巨材珍貨。寶治之初，承天寺火。爾之鎮西，國明驩爾來，一日中建十八宇。凡檀信嚮，應類之。正和始，賜諡國師。國師之號，始于爾矣。

  　 贊曰，余昔陪文應上皇，御几上堆巨編。跪而閱之宗鏡錄全篇也。其終有寬元帝寶墨，曰：「朕得爾師之此錄見性已了，宸奎爛然。」時余尚幼，以為慧日之於帝者也拳拳矣。逮修此書，見其侍病之事，益欽睿翰之不謾矣。建久之間，西公導黃龍之一派，只濫觴而已。建長之中，隆師諭唱東壤，尚薄于帝鄉，慧日道協君相。化洽畿疆，禦外侮而立正宗，整教綱而提禪綱。蓋得祖道之時者乎。
  　論曰，或言爾師辭佛鑑，鑑付大明錄曰：「宗門大事備此書，子歸本土以是為準。爾携而歸。故平副帥屢聞于爾。今此書不收此事，恐遺漏與。」曰：「是傳者之妄也。蓋爾師歸時，將來經籍數千卷。見今普門之書庫，內外之書充棟焉。其中有佛法大明錄二十篇，是以世人託言耳。予見其書謬妄之甚，不可言矣。故我通衡之中，掇其尤者非之凡數十條。又夫佛鑑老人楊岐中興，正眼洞明，寧有斯言乎。只其爾師屢閱群書，其間或采大明之相似處，資談柄耳。後學不委，輙加佛鑑付授之言也。今我舉通衡之一二，學者擇焉。」

• 　入理章曰：「有真空，有頑空。空劫以前，無相有覺。虛明寂照，為天地之宗，此真空也。」衡曰：「夫一大劫，有成住壞空四事。空劫者，四之一也。空刼之稱，於是立焉。」蓋我教之中，世界成壞，循環無端。前劫之末，後劫之初也。後劫之終，次劫之始也。是以，前亦末也。終亦始也。指定何時，為空劫以前乎？只其外墳之內，有混沌未分，天地未闢等語。吾門諸師，取語於彼。儲義於此，寓言假談之類，元無定制。圭堂立空劫以前為真空者，豈迷是而發言乎。夫我門，指一念未生時。或曰：「空劫以前。」或曰：「威音那畔。」堂若取之，又大惑也。蓋真空者，如來藏之稱也。故楞嚴曰：「如來藏中性覺，真空性空真覺。堂分頑空真空者善。」然指空劫以前，而為真空者非也。堂以謂：「空劫以前冥漠無相，足以名真空也。」殊不知，真空者，萬像森列，不相妨碍，不啻空劫。成住壞劫，常恒不變。乃至眾生，日用現行。皆是真空裏頭之事也。唯其不能，無不知二字耳。堂之言也，乖戾甚矣。工夫上曰：「自狗子話入，如覺帖帖寧順，便可以歸乎止觀。」又曰：「自狗子以歸乎止觀，乃至行持自有序，要須節節高去。」衡曰：「吾笑圭堂之言禪不知禪矣。夫吾門狗子，話幾級何階乎。有何階級，高止觀而卑狗話哉。蓋堂未委止觀乎。我以其言視焉。」堂自曰：「初不知有止觀之法，後讀文粹得之。於何發言之淺略哉。堂不學台教，只見文粹所載之言，寧能盡止觀乎。以之而言，堂昏於止觀必矣。尚未知止觀。何其言階級於狗話哉。夫止觀者，智者之資以見其行門者也。精緻妙密實可稱焉。然與我鐵橛，子之狗話不相似乎，何也。彼止觀各析三焉。所謂三止，三觀也，是即精妙之謂也。可以為教門觀修之至要，如狗子話何所析焉乎。何所觀焉乎。請審析之焉、觀之焉。若可析可觀者，即非狗子話矣，非鐵橛子矣，又非教外之謂矣。若夫台宗之者不窺吾藩籬，只崇自宗而發斯言。我猶恕焉。堂已言大明吾宗於世，而昧於斯事筆削何哉。」或言：「子之書引天台止觀，圭峯修證儀為言也。子何痛槌提乎？」曰：「彼止觀修證之言者，行相及治病之相也。凡諸三摩提，皆一例也。若夫提撕之一事，吾猶分諸家之涇渭。況所得之鴻溝乎。雜記曰：『楞嚴有大佛二字，廣大洞明若此。』而後之宗師，但言諸佛何哉。故是書言。真空寂照空劫無相，最始之佛則稱大佛。」衡曰：「圭堂以前，處處稱大佛事，至此證成焉。嗚呼惜哉，宋地諸師不辨此書乎。若聽其橫行，魔黨益熾。然則此書間有可采，皆魔說也。予撿楞嚴經之大佛者，第九卷曰：『又善男子受陰虛妙，不遭邪慮，圓定發明。三摩地中，心愛緜㳷，澄其精思，貪求契合。爾時天魔候得其便，飛精附人，口說經法。其人實不覺知魔著，乃至口中好言。佛有大小，某佛先佛，某佛後佛。其中亦有真佛、假佛、男佛、女佛，菩薩亦然。其人見故，洗滌本心，易入邪悟，此名魅鬼。年老成魔，乃至迷惑不知，墮無間獄。』是堂之立，為大佛之文也。嗚呼，堂何見經疏闊乎。此大小真假，男女佛者，修行之者，遭魔魅之語也。末代學者，恐逢此惑。故如來深悲，楞嚴會場欲罷法座，廻紫金山，再告大眾說五陰魔事，凡五十條。堂不見經，已見到此，豈不辨魔境邪。何其立以為大佛惑後學乎？蓋堂之書，欲立次位、設階級，件件昇騰，故構大佛之言。然無修多羅證文，見至楞嚴纔得數句，欲為自證不辨真偽、不考法義，惟文惟視，取為證實耳。夫取經文不容易也。正宗正說之中，猶有真假二法者，吾佛之微旨。所謂其義深遠，其語巧妙也。況大小佛之言，如來已為魔事，為阿難及未來學佛之警式，堂取之為證何乎？又不知已自墮昏坑，還難諸師曰：『後之宗師，但言諸佛何哉？』是立大佛之定實之言也。豈所謂迷而不反者與。又堂之大佛之義，猶如大自在天生世間及一切有情之計，殊不知一切有情纔歸真覺。也無大小，也無真假。況男女哉。至此同一佛也，誰為大孰為小乎。若有小大非真佛也，非大覺也。堂強立一物，置空劫前為最始尊，是一計也。寧不屬外道乎。」
  　功行章曰：「如真空一卷，何嘗有二乘鄙俚之語。自古迄今，學者惟習，聞二乘境界久矣。今須一振耳目之濡可也。」自註曰：「正法眼藏之書，方是二乘境界。七百年來，方發明二乘事。此書大用卷，尚未離二乘氣習。」衡曰：「予讀此書，初怪笑，至此大懼。圭堂之狂妄，至於此也。彼堂何為者乎？著書發明，何事哉。自謂：『見佛果語有所得。』而指大慧正法眼藏，為二乘境界何乎。佛果之於妙喜也，無遺漏矣。其正法眼藏者，上憲章從上諸祖，中露自證。下垂後世范模耳。故字之曰正法眼藏。堂斥為二乘者，佛果亦是二乘境界也。欲高我書，而不知卑其所謂師者乎。我恐受糟粕者，尚未幾於二乘哉。然造言曰：『七百年來方發明二乘事。』其七百年者，指普通而言也。我愍堂之三寸，耐幾許犁拔乎。嗚呼，堂之稱發明者，禪門之旨也。而指祖師西來七百年諸師，為二乘堂從何而聞禪乎。恐非達磨之所傳與七百年。二乘事之言，何憑據乎。」吾法佛佛授手，祖祖相傳，不知前言，自誰而得乎。堂已言得於圓悟語，是無師承之欵也。是以狂妄臆度，品藻吾宗。世少正見者矣。此書繡梓流傳者，皆吾門之罪人也。
  　度人章，摠明四句曰：「第一二句權法也，小乘也。第三四句實法也，大乘也。」便言而曰：「五家宗派，溈仰獨未幾而無後，迄今天下疑其故，蓋溈仰之大機圓相。每以後二句為重，則初學如之何承當哉。」此其所以未幾而遽絕，臨際無陀，獨能以前二句為急耳。如便棒便喝，奪人奪境。至臨遷化，猶曰：「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終始惟急於前二句，學者之見効也。速自以為盡其骨髓矣。而後二句事，則未與之知。夫是以一宗亘天下而獨盛。衡曰：「嗚呼。嚮之笑懼至此團為大愍傷。此等之儔世幾乎。痛哉。狂愚之如是膠固也。夫以臨濟為小乘邊事。而不知大乘。亦以其宗派繁衍為巴人下里天下和多。以溈仰早泯為陽春白雪唱高和寡者。皆無擇法眼之為也。」昔吾鼻祖有言：「我見赤縣神州，有大乘氣象，故逾海得得來。如堂之言，臨濟一宗說小乘事。天下尤盛者臨濟也。」達磨何錯見而徒來哉。吾亦思，弊魔化堂附吾法。而作此語，欲毀壞乎。不然，何如是甚矣哉。堂之所謂甚深之法，皆早亡滅。淺易之宗，長垂萬世。豈如來之意，而護法諸天受勑之謂乎。堂以謂臨濟之人境奪，瞎驢滅等語，皆遮掃之句也。可憐堂之昧於吾宗乎。醍醐上味，卻為毒藥者，堂之謂乎。夫宗教之傳遠也，其又有說矣。世俗之起家者，必有勤苦，而後其胄繁矣。我佛門雖出世之道，而流化之迹不得不然矣。是以吾法福智相資雙行耳。其福或亦為悲，悲福一事而兩用也。蓋我道之為智也，得悲益成。故有悲而後智明，有智而後悲通。二者相合，所以吾道流衍也。三世大士修福起悲也。所以滋智也，古來諸祖孰缺二事，其間殊特者為稱耳。是以臨濟獨受茲稱焉。昔百丈再參馬祖遭一喝，三日耳聾，是臨濟宗之兆乎。大雄接黃檗溈山，二子雖同稟，黃檗獨有吐舌之作矣。臨濟得六十，烏藤為破夏之歸省，是溈仰父子及諸家之所無也。四海百世，所以臨濟之布濩者，不其然乎。而溈仰父子當其契證之時，非有孑遺矣。只其涵養不密耳，是所以數世而絕也。譬富家子，受財於父其分者同矣。只其珍藏護惜者饗無窮之利，散漫放縱者不久而資竭，是溈仰臨濟之異也。而其護惜者非慳恡之謂也，散放者非分施之謂也，豈堂之所謂前後大小之謂乎。昔禹稷契立舜朝，當時賢聖之質未見優劣也。及其遺胤建國，夏商不如周長者，稷播百穀之勤効也。臨濟之後，又有楊岐黃龍二派。黃龍一時之昌也，楊岐似不逮矣。數世之後，黃龍寢微，而楊岐益盛者何？其主金穀之所覃也。堂之暗識漫言法崇庳，不足取矣。或曰：「禹鑿九河、建九州，其功非契之比。然夏曆短於殷，何哉？子之勤劬之談有戾乎？」曰：「禹躬受功報登極位，故短於商矣。禹若不自有而貽後嗣，其系授之遠，非姬周之比矣。而禹以人臣，一旦陟大寶，而亘四百載血食者，豈非過家門而不入，竭力溝洫之大功大勞哉。」我博見三世佛記，其正像末法者，不過壽命之二三倍蓰而已，唯我能仁氏，正像二法逾壽者十數倍。若其末法者，及來世六萬歲時矣，比其命不啻千萬倍焉。是我牟尼老子，奚受福之長久哉，蓋三世諸佛因修六度，各有所長。特吾世尊精進苦修，餘佛之所不及也，其事見悲華矣。法華亦曰：「三千大千世界，無有如芥子許。非是捨身命處，是末法被六萬歲時之故也。三世諸佛平等一智，其間不容差降。只其悲福不能無別，又是因地之願修也。」故吾言：「流化之遐邇者悲福也。凡為法檀度者，知悲福之所因，不有最後斷佛種之患矣。吾因徵圭堂，汎論此事以諗後學。」或曰：「楞伽有四等，子悲福之論恐不合也。」曰：「不也。今之談者化迹也，不言四等矣。又堂以道書竝吾法而言，其錯多矣。吾通衡中彈擊不寡，文繁不錄，庶幾君子染指於此焉。」

  元亨釋書卷第七　終

  　 予奏釋書。或曰：「子以圭堂楞嚴大佛事載書有諸。」曰：「爾。」曰：「子論與堂乖矣。」曰：「何？」曰：「堂之謂大佛者，非第九卷云者也。題首之二字耳。」曰：「初予疑，恐是乎。」又思，堂雖淺易，豈其然乎。而今又有斯言焉，不得不辨矣。夫題首二字，不可破句。三字為句也。蓋密部有諸尊，佛頂其一也。其佛頂都有二十，略有五，謂輪蓋光高勝也，大字優稱也。施諸佛頂，今首楞嚴呪者，光聚佛頂也。故於經題云大佛頂，其言於灌頂部錄出者是也。堂豈不知之，而破句取大佛二字乎。然單見寡聞，世不鮮，故贅于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