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天下之端,在審辨大;辨大之端,在深察名號.名者,大理之首章也,錄其首章之意,以窺其中之事,則是非可知,逆順自著,其幾通於天地矣.是非之正,取之逆順;逆順之正,取之名號;名號之正,取之天地;天地為名號之大義也.古之聖人,琈而效天地,謂之號,鳴而施命,謂之名.名之為言鳴與命也,號之為言琈而效也,琈而效天地者為號,鳴而命者為名,名號異聲而同本,皆鳴號而達天意者也.天不言,使人發其意;弗為,使人行其中;名則聖人所發天意,不可不深觀也.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故號為天子者,宣視天為父,事天以孝道也;號為諸侯者,宜謹視所候奉之天子也;號為大夫者,宜厚其忠信,敦其禮義,使善大於匹夫之義,足以化也;士者,事也,民者•瞑也;士不及化,可使守事從上而已.五號自贊,各有分,分中委曲,曲有名,名眾於號,號其大全.名也者,名其別離分散也,號凡而略,名詳而目,目者,遍辨其事也,凡者,獨舉其大也.享鬼神者號一,曰祭;祭之散名:春曰祠,夏曰痙,秋曰嘗,冬曰烝.獵禽獸者號一,曰田;田之散名:春苗•秋搜,冬狩,夏獼;無有不皆中天意者.物莫不有凡號,號莫不有散名如是.是故事各順於名,名各順於天,天人之際,合而為一.同而通理,動而相益,順而相受,謂之德道.詩曰:「維號斯言,有倫有跡.」此之謂也.
深察王號的大意,其中有五科:皇科•方科•匡科•黃科•往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謂之王.王者,皇也,王者,方也,王者,匡也,王者,黃也,王者,往也.是故王意不普大而皇,則道不能正直而方;道不能正直而方,則德不能匡鉉周遍;德不能匡鉉周遍,則美不能黃;美不能黃,則四方不能往;四方不能往,則不全於王.故曰:天覆無外,地載兼愛,風行令而一其威,雨布施而均其德,王術之謂也.
深察君號之大意,其中亦有五科:元科,原科,權科,溫科,群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謂之君.君者,元也,君者,原也,君者,權也,君者,溫也,君者,群也.是故君意不比於元,則動而失本;動而失本,則所為不立;所為不立,則不效於原;不效於原,則自委舍;自委舍,則化不行;用權於變,則失中適之宜;失中適之宜,則道不平•德不溫;道不平•德不溫,則眾不親安;眾不親安,則離散不群;離散不群,則不全於君.
名生於真,非其真弗以為名.名者,聖人之所以真物也,名之為言真也.故凡百譏有◎◎者,各反其真,則◎◎者還昭昭耳.欲審曲直,莫如引繩;欲審是非,莫如引名;名之審於是非也,猶繩之審於曲直也.詰其名實,觀其離合,則是非之情不可以相讕已.今世闇於性,言之者不同,胡不試反性之名?性之名,非生與.如其生之自然之資,謂之性.性者,質也,詰性之質於善之名,能中之與?既不能中矣,而尚謂之質善,何哉?性之名不得離質,離質如毛,則非性已,不可不察也.春秋辨物之理,以正其名,名物如其真,不失秋毫之末,故名錉石,則後其五,言退鷁,則先其六.聖人之謹於正名如此,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五石六鷁之辭是也.◎眾惡於內,弗使得發於外者,心也,故心之為名,◎也.人之受氣苟無惡者,心何◎哉?吾以心之名得人之誠,人之誠有貪有仁,仁貪之氣兩在於身.身之名取諸天,天兩,有陰陽之施,身亦兩,有貪仁之性;天有陰陽禁,身有情欲◎,與天道一也.是以陰之行不得干春夏,而月之魄常厭於日光,佔全佔傷.天之禁陰如此,安得不損其欲而輟其情以應天?天所禁,而身禁之,故曰身猶天也,禁天所禁,非禁天也.必知天性不乘於教,終不能◎.察實以為名,無教之時,性何遽若是?故性比於禾,善比於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為善也.善與米,人之所繼天而成於外,非在天所為之內也.天之所為,有所至而止,止之內謂之天性,止之外謂人事,事在性外,而性不得不成德.民之號,取之瞑也,使性而已善,則何故以瞑為號?以錉者言,弗扶將,則顛陷猖狂,安能善.性有似目,目臥幽而瞑,待覺而後見,當其未覺,可謂有見質,而不可謂見.今萬民之性,有其質而未能覺,譬如瞑者待覺,教之然後善.當其未覺,可謂有善質,而未可謂善,與目之瞑而覺,一概之比也.靜心徐察之,其言可見矣.性而瞑之未覺,天所為也;效天所為,為之起號,故謂之民.民之為言,固猶瞑也,隨其名號,以入其理,則得之矣.是正名號者於天地,天地之所生,謂之性情,性情相與為一瞑,情亦性也,謂性已善,奈其情何?故聖人莫謂性善,累其名也.身之有性情也,若天之有陰陽也,言人之質而無其情,猶言天之陽而無其陰也,窮論者無時受也.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性如繭•如卵,卵待覆而成雛,繭待繅而為絲,性待教而為善,此之謂真天.天生民性有善質而未能善,於是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未能善之性於天,而退受成性之教於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為任者也;今案其真質而謂民性已善者,是失天意而去王任也.萬民之性苟已善,則王者受命尚何任也?其設名不正,故棄重任而違大命,非法言也.春秋之辭,內事之待外者,從外言之.今萬民之性,待外教然後能善,善當與教,不當與性,與性則多累而不精,自成功而無賢聖,此世長者之所誤出也,非春秋為辭之術也.不法之言,無驗之說,君子之所外,何以為哉!或曰:「性有善端,心有善質,尚安非善?」應之曰:「非也.繭有絲,而繭非絲也;卵有雛,而卵非雛也.比類率然,有何疑焉.」天生民有六經,言性者不當異,然其或曰性也善,或曰性未善,則所謂善者,各異意也.性有善端,動之愛父母,善於禽獸,則謂之善,此孟子之善.循三綱五紀,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愛,敦厚而好禮,乃可謂善,此聖人之善也.是故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得見有常者,斯可矣.」由是觀之,聖人之所謂善,未易當也,非善於禽獸則謂之善也,使動其端善於禽獸則可謂之善,善奚為弗見也?夫善於禽獸之未得為善也,猶知於草木而不得名知,萬民之性善於禽獸而不得名善,知之名乃取之聖.聖人之所命,天下以為正,正朝夕者視北辰,正嫌疑者視聖人,聖人以為無王之世,不教之民,莫能當善,善之難當如此,而謂萬民之性皆能當之,過矣.質於禽獸之性,則萬民之性善矣;質於人道之善,則民性弗及也.萬民之性善於禽獸者許之,聖人之所謂善者弗許,吾質之命性者,異孟子.孟子下質於禽獸之所為,故曰性已善;吾上質於聖人之所為,故謂性未善,善過性,聖人過善.春秋大元,故謹於正名,名非所始,如之何謂未善已善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