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造小町子壯衰書 作者不詳

玉造小町子壯衰書一首。并序。

     予行路之次,步道之間,徑邊途傍有一女人。容貌顦顇,身軆疲瘦,頭如霜蓬,膚似凍梨,骨竦筋抁,面黑齒黃,裸形無衣,徒跣無履,聲振不能言,足蹇不能步。猴糧已盡,朝夕之飡難支;糠粃悉畢,旦暮之命不知。左臂懸破筐,右手提壞笠,頸係一裹,背負一袋。袋容何物?垢膩之衣。裹容何物?粟豆之餉。笠入何物?田黑蔦茈。筐入何物?野青蕨薇。肩破衣懸胸,頸壞簑纏腰。匍匐衢間,徘徊路頭。予問女曰:「汝何鄉之人?誰家之子?何村徃還?何縣去來?有父丑哉?無子孫歟?無兄弟歟?有親戚哉?」女答予曰:「吾是倡家之子,良室之女焉。壯時憍慢最甚,衰日愁歎猶深。齡未及二八之員,名殆兼三千之列。被籠華帳之裏,不步外戶;被愛珠簾之內,無行傍門。朝向鸞鏡,點蛾眉而好容貌;暮取鳳釵,畫蟬翼而理艷色。面不絕白粉,顏無斷丹朱。桃顏露咲,柳髮風梳。腕肥玉釧狹,膚脂錦服窄。暐曄面子,疑芙蓉之浮曉浪;婀娜腰支,誤楊柳之亂春風。不奈楊貴妃之花眼,不屑李夫人之蓮睫。衣非蟬翼不著,食非麞牙不飡。錦繡之服數滿蘭閨之裏,羅綾之衣多餘桂殿之間。緗袖飄颻如彩雲之迴翠嶺,絢袂暐曄似碧浪之疊蒼濱。綺羅照地,光色翻天。菟衾貂裘,濕紅藍而色濃;蟬綵蛛裳,染紫蘇而色麗。光照麒麟釧,香薰鴛鴦被。巫峽行雲恒有襟上,洛川迴雪常處袖中。羅韈綾鞋集龍鬚之席表,緗履帛跣並象牙之床端。薰馨無盡,光彩有餘。顏色美艷之姿,相同花鰓開露之咲;氣香薰馥之皃,不異蘭麝散風之匂。采女奴婢,陪從左右;役仕僮僕,圍繞前後。家裝瑇瑁,室粧瓊瑤,璧塗白粉,垣畫丹青,簷貫虎珀,簾係蚌胎,帳並翡翠,幌接鷰紫,窗流雲母,戶浮水精,床鋪珊瑚,臺鏤瑪瑙。翠麝之薰,括百花而餘室中;紅蠟之燈,挑九枝而滿堂上。萬慮任心,百思自足。衣裳奢侈,飲食充滿。素粳之紅粒,炊玉爨而盛金垸;綠膠之清酯,溢珠壺而斟鉅樽。鱠非頳鯉之腴不嘗,鮪非紅鱸之鰓未味。魧鮒之炰,翠鱒之炙,蛸鱖之韲,鮭鰹之臐。羹沸東河之鮎,羹煮北海之鯛。鮭條、鯔楚、鱣脂、鮪鱐、鶉羹、鴨驂、鴈醢、鳳脯、雉臛、鵞膆、熊掌、菟脾、糜髓、龍腦、煮蚫、煎蚌、燒蛸、焦蠟、蟹螫、螺膽、龜尾、鸖頭。備於銀盤,調於金肌,饌於鈿盞,膳於鏤壘。又集神嶺之美菓,聚靈澤之味菜。東門五色之苽,西窗七班之茄,燉煌八子之㮈、爌煥五孫之李,大谷張公之梨,廣陵曾王之杏。東王父之仙桂,西王母之神桃。魏南牛乳之桝,趙北雞心之棗。泰山花 岳之乾柿,勝丘玉阜之篩栗。嶺南丹橘,溪北青柚,河東素菱,江南翠茈。萬號千名,珍味美香矣。三皇五帝之妃,未成此驕;漢王周公之后,未致其侈。榮剩於身,賞過於品也。是以鸎囀三春之始,早翫雪梅於幌帳之下;鹿啼,鹿啼九秋之終,晚賞露菊於簾簷之中。待花時,秉玉筆詠紅櫻紫藤之和歌;迎月夜,操金絃調鸖琴龍笛之妙曲。口吹鳳凰之管,梁塵迴而聲斜;手取鸚鵡之觴,漢月落而影靜。依之,君臣子孫爭婚姻於日夜,富貴主客競:伉儷於時辰。然而娜孃不許,兄弟無諾,唯有獻:王宮妃之議,專無與凡家妻之語。而間十七歲而喪悲母,十九歲而殞慈父,二十一而亡兄,二十三而死弟。別鸖之聲,叫漢天而聽幽;離鴻之音,唳胡地而愁切。朝居孤館而落淚,暮坐孫庇而斷腸。奴婢不從,僮僕無仕,富貴漸微,衣食屢踈。家屋自壞,風霜暗墮,雨露偷浸,門戶既荒,草木悉塞。荊蕀繁其內,狐狸棲其裏,蝙蝠棲簷,蟋蟀居壁。熠耀滿光,雷電發聲。福根已死,禍業自生,財產屢盡,貧孤獨遺。稻穀之餘,盡獻空王之施;絹布之殘,皆報亡親之德。僅餘遺財沽罄,適留殘蓄商畢。嗟呼哀哉!昔聞鰥孤而餘家門,今見寡獨而跰道路,無益迴人閒,從懷生前之趾,不如皈依佛道,欲播死後之德。伏惟金釵玉環,無成佛寶之粧。繡服羅襟,不作法衣之備。是以削霜鬢之愁遺,長欲猒六塵之棲;剃雪髮之纔殘,忽應歸三寶之境。鸞鏡翫掌之日,青黛畫眉而好風容;鵞珠戴頭之時,白毫遍身而備月皃。須作尼以歸佛,從僧以聽法。然染而無可被之衣,餞而無可供之食。徒雖憶一心,猶未啟十方。仰願諸佛,必導孤身。云云。」予聞此語,自陳其言。仰蒼天而悲泣,俯白日而愁吟。夫以富貴者天之所與也,東西南北之雲色不定。愛樂者人之所感也,生老病死之風音無常。寄言老衰之女,誰人永年有保富貴;欲說孤寡之嫗,孰子數歲有期康寧。因茲,且學樂天秦中吟之詩,且效幸地魯上詠之賦。韻造古調,詩賦新章云爾。【一百二十四韻。】


路頭有老婆 其軆甚弱微 氣力皆顦顇 容顏悉瘦疲
身衣風葉乏 口食露花希 夏不點蓮睫 春無畫柳眉
鸖髮如霜蓬 鮐背似凍梨 叩頭梳落髮 搔首排遺髭
行步躬猶弱 起居質甚羸 恨哉離父母 涼燠數推移
哀矣別娜孃 歲月多改之 霜封幽墓骸 月曝故墳屍
松老風颯颯 萊生雪皚皚 燒身腸早斷 染血淚先垂
彈指眼難合 噬臍顊叵支 胸肝舂有剩 腹膽碎無遺
白佛談僧志 報恩謝德思 寡孤送年處 嫁得一獵師
獵師有二婦 孤妾無一婢 二妻互咒咀 一身自憂悲
憂悲過日程 產得一男兒 男兒容顏美 妾身形體衰
無歎我形瘦 有思子皃肥 皮膚滿瘡痏 骨筋遍痛疵
青黛永捐鏡 碧箱長棄璣 秋霜梳素髮 曉浪洗黃髭
脣胗朱無潤 面皺粉不湄 富遊潤屋閟 貴戲洞房陴
月底咲髣髴 花前步踒迤 錦繡金縷帳 瑤珣玉綬帷
鳳凰交翅輦 騏驎並蹄騎 貧難繼露命 賤易絕風姿
日暮眠荒閨 朝闌伏壞扉 鴛鴦無會翼 魮目不雙鰭
紆子乞襁褓 被夫尋線綏 緣夫如紫鷰 愛子似斑鳩
卵翟栖幽巢 雌雄處故籬 籬傾聲喃喃 巢覆唳咨咨
寄言鴙將鷰 夫妻悉謗譏 迥心卵與翟 母子屢憐慈
子瘦無前後 夫瞋不是非 衣裝踈任杖 滄飲麤加苔
夫藝能猶劣 婦貞潔最卑 君無心室用 我不足家治
昔日千思敏 今時萬慮癡 漁翁秋浪棹 織婦慕霜機
翠畝久棄鋤 玄疇長擲鎡 薄田禾稀稀 踈畠麥離離
唯有業畋獵 更無蓄毫釐 林蹄過日食 野翅送時資
朝饌皐鵝鴨 暮廚嶺塵糜 腱臞醠盞滿 髓腦盃盤滋
走獸膻膝腐 飛禽腥膩脂 鮮香唇上散 臰氣鼻中貽
生前辜不限 死後苦無比 願六塵捨離 請三寶受持
荒家棲蝙蝠 破屋居狐狸 蟋蟀喧懸壁 蜩蟬鳴處闈
蚖蛇臨月牖 蝮蝎列雲楣 荊棘難剴掃 莪蕎未苅夷
故園悲風起 踈窗泣露纍 艱艱過數歲 惆悵送多時
去不來壯齡 來無去衰娸 月光減耀輝 霜色增寒威
殘日闌猶少 餘年縮復幾 富貴祈天帝 歡榮請地祇
青溪尋瑞草 翠嶺求珍芝 前後非實語 古今有虛詞
坐餓求妙藥 臥疾訪良醫 除雪髮歸佛 剃霜鬢作尼
袪有習塵服 被無為法衣 悲六道輪迴 愍三途徃歸
君前而我後 子傷亦夫萎 父母喪不據 夫兒殞無依
不屑眼前福 可專身後禔 唯應猒有漏 亦欲願無為
秋夜深緬緬 春日永遲遲 捫淚臥悿例 斷腸起喔咿
片時袂難乾 長夜枕易敧 愁氣餘心府 憤神滿胸陂
永牽徃生餞 忽致發心餈 智海心魚漁 法城意馬馳
法雨灑申申 梵風扇韙韙 惠日光睛晰 慈雲色霽霏
生生觀不誤 世世憑無疑 速謝婆娑界 遄參極樂墀
二尊為我友 一佛作吾師 華色折千葉 燭光挑九枝
觀三身軆相 瞻萬德威儀 步寶樹琪繠 遊瑤泉瓊池
中天雲底戲 上地月前嬉 安樂國無懣 悃喜鄉有怡
經行十方界 講說一圓機 池鳥囀三寶 浮沉徃來飛
樹風唱四德 飄飄動搖吹 鸚鵡立金渚 鴛鴦遊玉堤
塞鴻翔翠瀾 洲鸖翥江澌 翺翹猶亹亹 飜飜復禔禔
隨聽三業潔 就視六根滍 佛性償珪翼 法音唱瑱觜
金湲重滉瀁 玉沼疊清漪 寶樹幾重網 金蓮數卷絲
音聲伎樂曲 緩急自然翨 歌舞詠頌頀 雅操任運錘
精調嵐底詠 妙韻月前磨 蕭笛琴箜篌 其音純宜宜
琵琶鐃銅鈸 彼響悉奇奇 玉笛金箏賦 瑤琴瓊瑟徽
歡喜思欣欣 悅豫意凞凞 晝夜知蓮發 晨昏覺花萎
九品蓮臺重 三身華座比 金繩橫界道 寶網豎庭壝
樓觀構瑪瑙 殿閣作瑠璃 遊七寶宮殿 住千琪閫簃
鳳甍連璲璐 鴛瓦並琮琦 琨櫳流金梁 銀礎浮玉榰
佛壽無邊際 尊相不覺知 眼同四大海 頭等五須彌
如聚秋雲彩 似比曉月輝 彼尊相蕩蕩 其佛德巍巍
頂上肉髻光 光中化佛隨 眉間白毫相 相榜梵眾圍
願徃生其土 羨來意旨披 結緣眾先導 修行者續誀
棹濟度船筏 送生死海涯 轄慈悲輦轏 超煩惱山壘
六趣故鄉愍 四生舊里諮 就頭遺跡禮 雞足昔容夤
白棺閇神暮 青蓮開眼期 西方尊導我 引接不相違
中道教憐我 慈哀無背跋 凡為讚佛乘 秉筆作斯詩

玉造小町子壯衰書



    右,玉造小町子壯衰書,以古寫三通并流布之印本挍合畢。

    底本:群書類從九 文筆部『玉造小町子壯衰書』

[久遠の絆] [再臨ノ詔]